2016校園裡的「蝴蝶效應」：霸凌的一開始……

五月中旬跟學生們分享麗茲(Lizzie Velasquez)在TED的演講「你如何定義你自己？」小短片，除了想讓學生們用自己也喜歡的角度定義自己之外，也希望學生們不用將別人對自己的負面觀點照單全收，能透過影片得到啟發及力量，看見自己美好良善的一面。延續之前團體互動、自我認識單元、麗茲曾被霸凌的議題，我開始一系列與霸凌相關的課程，沒想到也因此發現及處理很多班級的霸凌狀況，學期結束前，我每天到學校忙到不可開交，後續發展也很有多很有意思的地方……。

上課前，我會先瞭解學生們對「霸凌」的先備知識，瞭解班級學生在小學時有多少人上過霸凌課程、他們對霸凌型式的認識、各班現有的人際互動狀況，再決定要在各班講述那些與霸凌有關的內容。

校園霸凌按照欺凌手段、方式的不同，大致可區分為關係霸凌、言語霸凌、肢體霸凌、性霸凌、反擊型霸凌、網路霸凌六大類。依照霸凌對象的不同，可分為霸凌者、被霸凌者、旁觀者三類。但從很多的學生所描述的人際互動現況，我發現很多的霸凌行為，一開始並不是霸凌，也有必要讓學生們理解「我不想和某人交朋友」與「我會刻意排擠某人」的差別。

通常，我會邀請班上其中一位抗壓性強、人際關係不錯的學生讓我進行示範，我指著該位學生、對全班說:「我不喜歡他……(學生們此時會很開心地發出笑聲)，所以，我想跟他保持距離，請問，我這樣做是霸凌嗎?」

學生們會異口同聲地說:「不是。」

「慢慢地，我發現班上好多同學也都不喜歡他，我們都不想跟他交朋友，想跟他保持距離，請問，我們這樣做算是霸凌嗎?」

學生們還是會異口同聲地說:「不是。」我也認為這樣並不是霸凌。

「但是，慢慢地，我看見他時，我會開始翻白眼，或跟我的朋友眼神交會看著他……(我做出擠眉弄眼、不屑的眼神)，發出竊笑的聲音，有一天，我走過他的旁邊，無意中弄倒他的書包(我把學生的書包拉下、掉到地上)，然後我就”哎〜呦〜” (我故意做出很誇張、閃避他的動作)……」

全班哄堂大笑。

我繼續說:「我發現，原來這樣做大家會覺得很好笑，所以，我就繼續跟我的朋友對他做出類似的行為，看他生氣或是表情怪怪的，我們就覺得很好玩。因為他真的有一些我們不喜歡的地方，像是長得又黑又胖啊，衛生習慣不好啦，我們就私底下叫他"黑豬"、"病毒".....，因為要在FB上討論他讓我們很討厭的地方，所以我們就用"黑豬"、"病毒"......這些代號來代表他，反正我們又沒有指名道姓。我們都覺得很好玩，慢慢地，愈來愈多人也跟著這樣做，大家一定覺得這樣做也很好玩……。然後，我們分組活動時，都講好不要跟他同組，因為，根本就沒有人喜歡他……。」我停頓一下，慢慢地說:「請問，我們這樣做算是霸凌嗎?」

「接下來，他有些時候真的很欠揍，常常露出讓我們很討厭的表情，我們就叫他注意一點，不要太誇張，他還不聽，我們只是推他的肩膀叫他不要太過份……。請問，我們這樣做算是霸凌嗎?」

學生們會頓時沉默下來。「剛剛有很多人看到我這樣做也跟著笑，請問，你們覺得這是霸凌嗎?」

這是我在教學現場或輔導學生的過程中，很容易聽到的現況，當我演出上面的情境時，常常可以從學生們互看的眼神或表情中，觀察到班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，甚至有些學生就會告訴我，「老師，我們班有這樣耶。」、「老師，你在講我們班嗎?」我說:「不是耶，我是在告訴你們我以前的班級常發生的狀況，你們班有這樣嗎?......哇，那我們真的可以來好好瞭解一下，你們覺得我剛剛講的行為，算是霸凌嗎?」

我不想和某人交朋友，我想和某人保持距離，我們都有選擇交朋友的權利，這並沒有錯；但是，如果我和我的朋友們會用一些挑釁的方式，刻意地公開與某人保持距離，做出讓他感到不舒服的事，慢慢地，關係霸凌、言語霸凌、網路霸凌，甚至是肢體霸凌、性霸凌……，都會慢慢發生，「我不想和某人交朋友」與「我會刻意排擠某人」是不一樣的，而霸凌的發生，一開始可能是從一個大家都不覺得怎麼樣的動作或言語開始......。

我跟學生們分享我曾經遇到過的校園霸凌事件--校園裡的「蝴蝶效應」，以及後來協助的好幾位被霸凌學生的狀況，他們長期處在被霸凌的環境，有的學生變得退縮、悲觀，愈來愈不跟別人互動，有憂鬱、懼學、自傷意念或行為；也有學生變得憤世嫉俗、暴怒，他們受夠了一直被用不當的方式對待，他們想展開反擊，在班上拿出刀子，想跟欺負他的人同歸於盡，甚至，已經有了殺人計劃……。之後，我陪伴被霸凌者非常長的時間，他們才慢慢走出陰霾；我想，當初霸凌他們的同學，可能也沒想到事情的演變會到那麼嚴重。

很多事情的發生，一開始可能都是微乎其微的小事件；很多的霸凌，一開始大部分都只是很單純、不經意的言行舉動，如果我們可以在事情的開端，在事情還來得及的時候，對身邊正在發生的一些不友善行為有更多的覺察，同時願意對身邊的人有更多的關懷及理解，在一切都還來得及，在災難還沒有發生之前，為我們身邊的人做些事，透過大家的力量、及時伸出援手，鼓動更多”善的蝴蝶效應”，營造友善、尊重的環境，善的力量一旦擴大，或許，類似鄭捷事件、小燈泡事件的遺憾，可以減少一些。

我也會跟學生們分享，我幾年前犯的最大的錯誤是，我把在旁邊看、笑的同學，也視為霸凌者，或是冷漠的旁觀者，我對他們有很多的批判指責時，他們心中也會有很多的委屈及不滿，反而跟我更加敵對。事實上，旁觀者在面對霸凌情境時，內心可能會有以下幾種狀態:

Ø   不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麼，內心也很煎熬

Ø   害怕發聲或制止也可能被霸凌

Ø   不曉得那就是「霸凌」，所以跟著一起做

Ø   對「被霸凌者」也不喜歡，所以不想做些什麼，或默許大家這樣做

Ø   真的就是對發生的事覺得好笑而已，覺得並沒有什麼

如果我們可以理解旁觀者的困難及想法，給予他們支持及引導，旁觀者的力量，有時候超乎想像，當旁觀者可以聚集起來，甚至可以讓「霸凌者」、「被霸凌者」在被關懷協助下，翻轉情勢!從多年前校園裡的「蝴蝶效應」開始，我進行了非常多次的班級輔導及小團體輔導，也一再地見證孩子們內心善的力量是如何地翻轉情勢，是這麼地單純及可貴!

在這一堂課的最後，我會謝謝被我邀請來當演出示範對象的同學，或是跟他說:「歹勢后，因為我知道你心臟夠強不會受傷、人際關係也很好，所以找你當示範。」(同學們也通常會再哇哇叫一下)，同時，我會跟同學們說:「如果你們發現班上或是身邊的人，有遇到類似被霸凌的狀況，你們會願意伸出援手、告訴老師，跟老師一起翻轉現況，鼓動善的蝴蝶效應嗎?」

從孩子們正向的回應中，我相信，當孩子們理解、覺察到身邊所發生的不友善行為，是可以在師長、同學的支持下一起來做些事情並改變時，他們會願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