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閱讀】走進回憶裡的「一個人的微湖閘」

很多年後...，在平實淡雅的文字裡回顧記憶中的愛欲情感、流逝的時光，心底湧起一股淡淡的愁。

一開始閱讀大陸作家魏微新作「一個人的微湖閘」，會覺得與魏微之前作品「拐彎的夏天」有似曾相似的筆觸，很多年後，已成年的主角回顧年少時期的愛戀往事，口吻平淡卻穩約透露著深厚的情感。不過，愈是走進故事所架構的時光隧道，「一個人的微湖閘」，走出截然不同的風格與味道，彷彿踏進70年代，看見屬於一個人的微湖閘。

故事主角小蕙子，早期的童年是在微湖閘跟著爺爺、奶奶渡過。藉由成年後的小蕙子追憶自己的童年時光，當時微湖閘的生活型態、人情世故，逐漸地在眼前揮灑開來。70年代的愛情，是保守的、是謹守道德倫理的，五歲時候的小蕙子，見證了身邊幾段愛欲情仇，被世俗批判的儲小寶，沉溺在身體歡愉的陳森森，人盡可夫的小佟，小桔子童年時期的性壓抑，俊美的叔叔年少的愛欲輕狂，年近半百、集傳統美德於一身的楊嬸的出走…，混雜著愛情與親情的複雜情感在小蕙子的心中萌芽。

「很多年後，我站在客廳裡，自己也知道，從前的一切就這樣地流逝掉了。從前的青年蛻變成中年，從前的孩子成長為少女…。」

「我聽到了一種聲音，一點一滴的，清脆的，我知道，那是時間，它又在輕輕地走動了。就像很多年前，它走在楊嬸家的屋子裡，它穿過我奶奶做針線活的那雙手，它蕩漾在楊嬸織毛衣的胳膊裡，它在我們不經意的談話間，它在陽光、空氣、灰塵的深處……一天天、一年年的，它走遠了。」

少女時期的小蕙子離開了微湖閘，與父母住在一起，潛藏在心中的愛以暴戾、悍然的方式與父母親對抗著，那是她青春期的惡夢；但那時候小蕙子，卻有著安靜、富有情感的另一面。回到微湖閘過暑假的她，愛著記憶中的他們，尤其是已婚的青年孫闖，那是一段與身邊的人相處時青澀尷尬的歲月。在多年以後，成年後的「我」回顧記憶中的愛欲情感，流逝的時光及情感，彷彿一點一滴地回來了…。

整本書描述小蕙子記憶中的微湖閘，描述當時的人所經驗的愛情，在70及80年代，不同性別所追求的情欲被賦給予截然不同的評價，對於外遇、分手後的晚景也有深刻的描述。但在情欲的包裝之下，最後浮現在我心裡的，卻是隱藏在其中，小蕙子對奶奶已遺忘的情感。

小時候住在微湖閘的小蕙子，跟著奶奶到楊嬸家串門子，奶奶的情欲觀點、道德倫理以及生活的態度，在無形中影響著小蕙子。奶奶是疼愛著小蕙子的，即使小蕙子在少女時期對已婚的孫闖有著苦澀不能說出口的愛情，奶奶也以一種無法理解的疼愛對待著。

「我奶奶猶豫著，隔了很長時間，她沈吟著說道：『要不這樣子吧，隔兩天，我讓你叔叔跟他說一下。』我吃驚地抬起頭來，看著奶奶。我被她這提議弄得哭笑不得。…很多年後，我想起了親愛的奶奶。也只有善良而愚昧的她，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。她什麼都不顧了，她愛她的孫女兒，她只想解救她。她再也不會想到，她的一席話確實解救了我。」

但奶奶的晚景卻是悽涼的。爺爺比奶奶早過世，盼不著死的奶奶，在兒子家輪流住，逐漸失去了尊嚴，過去的人情應對方式落伍了，奶奶老了、沒用了，兒子媳婦的冷嘲熱諷聽在奶奶耳裡，也只是淡然一笑，甚至連成年後的小蕙子也對奶奶漸行漸遠，奶奶再怎麼殷切期盼，也盼不著見小蕙子一面。

「她的頭髮更少了，仍梳得很整齊，在腦後盤鬏。有一次，我母親跟我說：你奶奶白毛娑娑的，站在那兒，怪嚇人的。」

「我冷漠了，這是真的，我更加堅強。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打動我。我把情感更深地埋在了體內，我學會了忘卻，我從不做什麼，包括對我奶奶。」

作者不著痕跡地描述著奶奶與微湖閘的生活情景，以及諸多的情感，在閱讀時奶奶的溫和、傳統、疼惜小孫女的形象逐漸在腦中成型。以致於在對照最後奶奶的被嫌棄與孤陋，作者愈是平鋪直述語氣平淡，對我在閱讀過程所造成的衝擊就愈大。在最後跳脫小蕙子觀點所敘述的童年往事中，有這麼一段對話。

有一天，她鄭重地說：「奶奶，我要對你好。」

奶奶笑道：「為什麼呢？」

她看著自己的手，拿大拇指剔中指裡的灰垢，說：「我不叫你老。你老了，我也要照顧你，給你買好衣服穿，給你做好東西吃。我要照顧爺爺……」她哭了。

奶奶把她摟在懷裡，疼得眼淚都淌下來了。奶奶說：「我的孫女懂事了，奶奶一定要活要那一天，等著我大孫女孝順我！」

看到這裡，心底湧起一股淡淡的愁。

我不禁回想著，身邊已邁入老年的長輩，被遺忘的、被嫌棄著的，活在另一個角落，在晚年經歷家庭革命而離婚，中風後被送進安養院的叔公和獨居的嬸婆，以及至今仍生病中的外婆。小時候曾經是那麼被疼惜著的我，曾幾何時，也跟成年後的小蕙子一樣，變得堅強，卻也冷漠了。小蕙子對奶奶的情感與我重疊著，漠然卻內疚，身邊的耳語斷斷續續地交織著，讓我也走進自己的回憶，心裡悸動著。

打開這本書，在作者平淡中見深情的文字裡，引領著讀者觸碰到不同的回憶。被遺忘的時光及情感，在沉睡多年後被喚醒，在心裡泛起漣漪，漸漸蘊釀發酵。「一個人的微湖閘」，或許，是小蕙子一個人的微湖閘，是奶奶一個人的微湖閘，也是故事中每一個人的微湖閘，而屬於你我的微湖閘，等待甦醒。一本有著情感厚度的好書，值得細細回味品嘗。

閱讀資訊:

作者：魏微

出版社：寶瓶文化

出版日期：2008年02月20日

語言：繁體中文 ISBN：9789866745188

裝訂：平裝

定價：270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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